时间: 2024-11-03 14:19:20 | 作者: 合金铸钢件
【开栏语】为深入学习贯彻习文化思想,贯彻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关于文化建设的战略部署,切实做好新时代新征程宣传思想文化工作,“理响广东——南方理论微课堂”(第三季)以“文沁湾区”为主题,邀请文化领域专家学者从岭南文化传承创新、发展实践出发,由表及里、由浅入深,对文化热点展开理论探讨与思想碰撞,推进实践基础上的文化理论创新,助力大湾区文化交流与繁荣发展。
【本期主讲人】曹劲,广东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院长;魏峻,复旦大学文物与博物馆学研究员、南海Ⅰ号考古队原领队
考古,它不是独属于考古人的浪漫,也不是考古学家发思古之幽情。考古解决的是全人类的历史问题,就是我们人类如何起源、怎么样发展、如何演变,这样的一个问题跟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息息相关。
我们写岭南历史的时候,要有一个起点。半个多世纪以来,我们写岭南都是从韶关的马坝人开始写,那是一处距今大约十三万年左右的旧石器遗址,我们在那里找到一个古人类的头盖骨化石。那最早的广东人是不是就是马坝人?最早的岭南先民到底是何时踏足这块土地?他们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这些学术问题是广东考古人很久以来一个很重要的学术目标。
大概在2000年左右,我们启动了一个“寻找最早广东人”专项的学术规划,根据以往的历史资料再加上各种综合判断,把我们找寻的目标集中在粤西云浮一带的大山里。2012年,我们有了一些线年,我们就对它进行了科学的考古发掘,发现了一处旧石器时代的遗址,出土的遗物主要是石器,就是旧石器时代人类所使用的工具。那么经过测年,磨刀山遗址的时间被判断为60万到80万年前,这个比起马坝人的十三万年前是一个很惊人的进步。在历史纵向的坐标轴上,岭南的起点大大地往前移了。所以我们说考古发现也许只是找到一些不起眼的石头,但这些小小的石头,它改写了人类的童年,改写了我们岭南的历史。
这里就是磨刀山遗址出土的石器。这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石块就是远古人类所使用的工具,我们大家可以看到它跟自然状态的石头是不一样的。它是经过多次砍砸的,也就是说远古的先民他在利用这块石头的时候,他脑子里有一个构思,说我要把它打成一个什么形状,我要获得一个什么样的使用功能,所以它跟自然界以天然状态存在的石头是不一样的。尽管我们人类的史籍浩如烟海,但是要真实地了解历史的过往只能通过考古。没有文字的历史只能通过考古去研究,即便是有文字的记载,它对比较早期的历史也是语焉不详,尤其是对像岭南这样的边陲地带,在正史之中几乎没有着墨,所以要了解远古的历史,考古是最重要的手段。
早期岭南探源工程,就是我们希望用十多年的时间去研究岭南早期人类与社会发展的一个过程,作一个整体的溯源。在这个工作当中我们会以几个主要的遗址,比如磨刀山遗址、青塘遗址,还有岩山寨遗址,以这几个遗址的考古研究为重点去阐释岭南的发展历程。像磨刀山遗址它就告诉我们旧石器时代的岭南先民是如何生活的;像青塘遗址它就告诉我们,我们的先民是如何从旧石器时代过渡到新石器时代;像岩山寨遗址它告诉我们5000年左右在这块土地上我们的先民过着怎样的生活。希望通过这几个遗址去实证我们所说的,百万年人类史、一万年文化史和五千多年文明史。
广东有非常漫长的海岸线,我们蕴藏的水下文化遗产也非常的丰富。我们曾经做过的两条沉船的打捞工作在国际国内都非常有名——那就是南海Ⅰ号和南澳Ⅰ号。南海Ⅰ号的整体打捞,它是国际水下考古工作当中一个里程碑事件。可以这么说,南海Ⅰ号它见证了中国的水下考古从无到有的一段历程。
在1987年,我们因为偶然发现南海Ⅰ号的时候,整个国家没有任何力量去做水下考古。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国家才决定要组建自己的水下考古队伍。到南海Ⅰ号进行整体打捞的时候,能够正常的看到我们已经走在世界前列了,我们采取了前所未有的整体打捞的方式,把南海Ⅰ号从海底送入为它专门建造的水晶宫内,在人工可控的环境内对它进行了细致科学的发掘。整个发掘的现场是可以全过程地向公众开放的。我们当时设计了好几个公众可以参观的途径,一个是我们的发掘现场在这个水池的中央,那么参观的观众可以沿着周边的廊道去看到整个发掘工作的流程,再一个我们出水的一些器物,它一出水马上就要进行脱水脱盐,那这个脱水脱盐的过程以及它的一些设备,观众也是可以参观的。南海Ⅰ号上装载着大量的货物,其中瓷器是最多的。按照我们的整理结果,当时国内很多著名的窑口的瓷器在这个船上都有所发现。
目前南海Ⅰ号的船体货物提取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我们获得了十八万件完整器物以及其他的一些遗物。可是我们的研究工作以及保护工作还任重道远。这其中包括十多万件文物的整理、研究、入库以及出水文物的保护,也包括我们对它的一个深入研究,对于陶瓷史、贸易史、造船史等一系列学术问题的研究。这两年最新的一个研究成果,就是通过船上的“广东罐”的研究可以确认南海Ⅰ号曾经到过广州,在这里装过货物。还有很多很多的课题我们需要做,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也可以说它进入一个新的起点。
那么接下来呢,是把这些学术研究的成果转化成老百姓能够听得懂的语言,把南海Ⅰ号的故事讲给大家听。我们也在积极地推动一些硬件设施的建设,比如说我们大家都希望能够建立广东省考古标本馆,把我们散落在各地的这些年出土的一些考古标本集中起来,用我们考古出土的实物来向老百姓讲述岭南发展的历史,用南海Ⅰ号出水的这些瓷器来告诉大家岭南两千多年来持续不断的海上丝绸之路的贸易交往。
近些年我们也在探索如何让公众走进考古,所以我们会有一系列的尝试,比如开放考古工地、组织考古主题的研学夏令营,像去年我们就组织了“寻找最早广东人”的考古夏令营,带领这些孩子们走到我们的工地。孩子们去到我们的青塘、岩山寨、磨刀山,亲身感受考古工地的魅力,考古队员教他们怎么去发掘,然后去博物馆了解、去看我们挖出来的这些东西。这一系列的活动,像考古夏令营、考古游径在社会上都引起了非常好的反响。
我们为什么要考古?只是为了把这些文物提取出来?还是希望我们考古的相关成果能够惠及社会、惠及全民?如果目标是第二个,我想做好发掘、提取文物、做好学术研究,都是为了后面的文化惠民。面向公众的展示以及文化遗产的活化利用,其实是保护传承文化遗产最重要的目的。比如说一件很精美的文物,如果不对公众展示,把它放到博物馆仓库的库房里面,保存的环境一定是最好的,但是这样一种保护的方式不是博物馆或者公共文化服务所要达到的目的。
当时做南海Ⅰ号的发掘的时候,我们提出“边发掘、边保护、边展示、边研究”这样的一个模式,其实代表了一种比较先进的理念,文化遗产保护真正的目标就是这样的。向公众展示或者说公众考古,其实是考古工作者非常需要做的一件事。因为它不光是说,我让你看到了我在做什么,另外也对培养公众去提升文化遗产保护的意识、增加自身文化知识方面有非常重要的作用。所以在国内很多博物馆、很多考古队也逐渐在做这方面的工作。我想从一个文物考古工作者的角度,你不要觉得这个事情对你来说是一个麻烦,其实你在做的事情比你单独地把文物挖出来、比你单独只做研究对于社会的贡献度要大得多。而我想这也是考古的一个终极目的。
我认为保护文化遗产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护好它的价值和价值的载体,在这个基础之上我们才可以去谈它的活化利用。比如说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柏园,在我们对它进行修缮之前,它是一处大杂院。这里住了很多的居民,然后把这些房子都隔成像鸽子笼一样的小房间,很多精美的构件都被遮盖起来,有些格局被改变。那么我们在对它进行修缮的时候,比如说把不恰当的这些改变去掉,同时通过咱们所说的绣花功夫,让它的本来面目一点一点显示出来。
1928年10月22日,国立中央研究院历史与语言研究所就正式搬入了柏园。这是中国第一个官办的关于历史、语言、考古等人文学科的研究机构。我们常说史语所是中国现代人文学科的起点。就是说从当时起我们开始用现代的科学的方法去研究古老的文字、历史。大家看到这里有一句话,叫做“动手动脚找东西”。这句话是从史语所的这篇文章里摘出来的。在这篇被命名为《历史语言研究所工作之旨趣》的文章里边,先生们提出要: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因为在很长的一段历史时间,或者说我们中国传统的人文研究,就是研究怎么解经、注经,怎么去领会古人的微言大义。是从史语所开始,真正的现代的科学研究才开始,那个时候学者们走出书斋,走到广阔的田野当中去,去寻找鲜活的第一手资料作为我们研究的对象。
文物建筑最重要的就是它的真实性。为什么大家不爱看假古董,因为假古董它没有经过岁月的洗礼,它没有携带历史信息。像我们走到这个房子里头,大家看到这些真的当年的窗户地板墙壁,再想象一下1928年的时候有这么多重要的人文学者在这里聚集,那种历史的现场感是不是一下子就上来了。所以文化遗产最有魅力的地方在于它是真的,真实性是最重要的。
在柏园的修缮工作还没有开展的时候,我们就在考虑修好之后如何开展活化利用,如何给它寻找一个恰当的功能,让它再次融入这个街区的社会生活当中去。所以我们在这个修缮工作完成之后,在首层引进了粤书吧,这是一个向公众开放的阅读空间,在二层我们举办了这样一个小小的展览,一方面我们向大家讲史语所的故事,另一方面我们也把我们修缮的整个过程告诉大家,让我们的老百姓都能够亲身感受到一座建筑,它是如何从原来破败的一个状况变成今天这样一个高品质的空间、成为一个富有魅力的场所。
还有比如说我们广东省有一座很有名的古城——潮州古城,潮州古城这些年是通过文物建筑的修缮来带动整个古城的微更新,所以2023年潮州的旅游突然爆火。据统计潮州2023年的旅游收入翻了三倍。再比如这些年来我们的南粤古驿道,它串联起遍布岭南乡村的这些遗产,实际做到了“以道兴村”“以道兴粤”。再比如我们的粤港澳文化遗产游径,它串联起三地城市里的遗产,来共同展示三地的文化特质。那我觉得这些都是文化遗产赋能城乡高水平发展的非常鲜活的案例。
绵延不断的文明进程在岭南大地留下许多动人的遗产。保护好这些遗产,就是保护好我们的根脉。因为它们告诉我们,古代的先民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它们也能告诉我们,该怎样去书写我们的未来。